《風流一代》：賈樟柯用“時代切片”表達“時間的暴力”

原標題：《風流一代》：賈樟柯用“時代切片”表達“時間的暴力”

《風流一代》是賈樟柯的一次大膽實驗——他集結了自2001年以來拍攝的22年的影像，選擇在2024年的11月22日，限時上映22天。

但既為實驗，那自然風險很高。

對于影片的評價，有人稱贊“時代拼貼畫”“影音博物館”；也有人不買賬這樣的“行為藝術”，說賈樟柯是在“給電腦清庫存”“做剩菜”——“看冰箱里還剩什么，隨便切吧切吧做了道菜”。

《風流一代》以新世紀的頭 20 年為背景，以中國北方小城戀人巧巧和斌哥的分分合合為主線，講述形形色色的基層小人物沉浮20年的人生故事。他們的故事不僅是一段愛情的糾葛，更是時代變遷的縮影。

賈樟柯表示，通過影片，他想表達——最大的“暴力”就是“時間的暴力”。“不分階層，不分國籍，都要面臨時間的暴力，它是我們唯一不能反抗的暴力。”

在影片的開篇，賈樟柯以畫質模糊的DV拍攝，呈現了許多時代的切片：2001年的山西大同，一屋子的女人圍著爐子輪流唱歌；廢棄的文化宮，承包場子的男人講述下崗女工為了掙十幾塊在這里唱晉??；大媽們臺上合唱《瀟灑走一回》，臺下向大叔大爺收取打賞錢；KTV包廂里，推杯換盞，唱著《老鼠愛大米》；北京申奧成功，年輕人走上街頭反復高呼“我們贏了”；街頭停著桑塔納，人們拿著尋呼機找電話亭；還有大量普通人呆滯、放空的鏡頭……

賈樟柯曾說，對于現實最真實的記錄，應該是監控錄像。在《風流一代》里，他也如此保留下來千禧年的記憶。賈樟柯最初的想法是致敬吉加?維爾托夫執導的紀錄電影《持攝影機的人》，于是他將這部實驗作品命名為《拿數碼攝影機的人》，用數碼DV拍攝捕捉日常生活和相應的電影素材。在影像方面，影片在拍攝的不同時期分別采用了包括膠片、數碼到VR在內的等多種攝影器材，不同的制式畫面共同雜糅成創作者與觀眾同構的時代記憶。

在拍攝的前兩三年里，賈樟柯覺得電影該結束了，但又找不到結束的理由，仿佛一切才剛剛開始。就這樣，電影在斷斷續續中拍攝了20多年。其間，賈樟柯去拍攝了其他多部電影，這部早期的創作也漸漸被淡忘。直到疫情期間，賈樟柯覺得一個時代要結束了，這部電影也該結束了。于是，他重新翻出素材進行剪輯，并拍攝了當代的部分。

在影片的前半部分，有大量鏡頭來自于《江湖兒女》《三峽好人》《天注定》《山河故人》等賈樟柯電影中未使用的素材。導演將其全部剪到一起，變成了一部新電影。無法連貫的地方，便用默片對話的形式接續。因此便有了觀眾的“清庫存”“做剩飯”之說，有網友說，這是賈樟柯轉發了自己以前的微博，向自己致敬。

在《風流一代》中，賈樟柯依舊熱衷于華語金曲串燒。全片共出現19首不同年代的歌曲，從上世紀70年代家喻戶曉的外國舞曲，到八九十年代廣為傳唱的流行曲，再到現代獨立樂團的創作，它們承擔著相當重要的敘事作用。

直至影片的后半程，進入新拍攝的2022年之后，電影的觀感才變得流暢起來，不再像碎片拼貼。僅僅時隔兩三年，觀眾便切身體會到“時代”二字的意味。穿著隔離服坐飛機；排隊做核酸檢測；戴著口罩跳交誼舞……

有觀眾說，把賈樟柯的電影連起來看，就像是像是一幅中國社會30年來的《清明上河圖》。賈樟柯電影所有的表達都可以歸結為兩個字——時代。他用平實的影視語言，去撫觸非常硬核的時代命題。在電影上映之際，賈樟柯也轉發了評論文章，認可了對其電影“中式夢核”的點評。賈樟柯的電影時常被稱作“縣城文學”，他說：“電影都是光鮮的，難道我們自己的生活不值得拍嗎？ ”

通過電影，觀眾在旁觀他人，也是在審視自我。對于過去，賈樟柯的記錄看似客觀，但也總有一種淡淡的疼憐和抹不去的悲苦底色。他的電影中，渺小卻宏大，尖銳且飽含深情，總是給人以很大的后勁。

導演刁亦男在看片后表示：“我覺得它就是一個充滿了影像構成和游戲拼接精神的這么一部包羅萬象的電影……我覺得這個電影是一部很外向的電影，什么都沒說但是好像又什么都說了，這一點我覺得導演很厲害，因為他有這種抽象的能力。”

在賈樟柯的印象中，“風流一代”是上世紀七八十年代突然流行起來的，指的是在改革開放剛剛開始，想要打破傳統、擁抱世界的人。趙濤飾演的巧巧就是其中的代表。她充滿了活力、勇氣和堅韌。歌廳跳舞，街頭泳裝走秀，禮堂前當廣告模特……

為了找到斌哥，她輾轉多地，甚至登電視廣告尋人。最終她回到縣城在超市打工，與斌哥重遇，巧巧告別后頭也不回地加入了夜跑人群。最后一句的一聲“哈”，是巧巧全片的唯一一句臺詞，卻擲地有聲。俱往矣，不回頭。

《風流一代》于今年5月在戛納電影節首映，入圍了第77屆戛納電影節主競賽單元。國外雜志贊揚此次賈樟柯的創作手法：“用前幾部作品的線索編織出一幅閃閃發光的掛毯，這是賈樟柯對其電影生涯的回顧性重塑。趙濤在這部史詩般的抒情劇中演繹了一個失去愛人的女性，賈樟柯對于女性生存能力的欽佩也一如既往。”《好萊塢報道者》稱，“趙濤塑造的巧巧是新世紀20多年來世界銀幕中最具表現力的面孔之一。”

今年8月，多倫多電影節授予趙濤“特別貢獻獎”，她也由此成為首位獲此殊榮的中國女性電影人。多倫多國際電影節主席卡梅隆?貝利稱：“趙濤是 21 世紀的標志性面孔，在《風流一代》貢獻了她最好的表演。”

目前《風流一代》的票房尚未破千萬，這個成績遠達不到賈樟柯的上一部影片《江湖兒女》6995.3萬的票房。不過這部影片的版權已賣至法國、美國、日本、加拿大、俄羅斯、印度、巴西等國。就在這種情況下，賈樟柯還在與盜版周旋，他發出微博卑微請求，“如果有條件、有興趣，《風流一代》的第一次體驗還是留給電影院吧。”

大眾新聞•齊魯壹點記者 劉雨涵